匆匆祁连

天蒙蒙亮,我们一行人从甘肃的东南部出发,准备去往西北部,主要为了途经祁连几市,我们以贩卖皮毛为生。等到了河西走廊的极点-敦煌,我们会将沿途收买的羊皮,马皮,牛皮贩卖给青海。具体是青海的西宁还是哪个市区我们也忘记了,因为贩卖的途中是最漫长的,这些漫长且琐碎的东西才能够记住,也遇到了很多尤新的事情,也记住了。
我们一行有七个人,其中一个是我的儿子,两个是我的侄子,其余三个都是我的同乡,关系都很不错,其中有一个人喜欢笑,就因为笑所以总让人感觉他特别闹。说话或者听话的时候总在笑,不管这段话是多么严肃或者轻佻。七人中只有我年龄比较大,接近三十五,其他都是三十以下,今晚我们在各自的家里收拾好了各自的行李。
上午做好了干粮,吃了个大饱,在我家集合,因为我家是离公路最近的,五子开着车必须经过我家门口,所以这里成了出发前集合的地方。五子也就是村里的三个同乡之一,他开着车,而且是一辆快要报废了的解放牌大卡车。
“来了,吃了没?”
“吃了,你呢,婆娘今给你打了几个鸡蛋?”
“不多不少,正好十个。”
“什么,十个,你都吃了,你就不怕撑死……”
“十个还没饱呢,咱这种风里来雨里去的着算什么。”
“你呢,老嫂子给你做的撒?”
“也么撒,吸了四碗哨子干面。”
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人都到齐了,不是因为等人而去寒暄,人都到齐了也寒暄。说是寒暄,稍微有点贬,其实就是一种朴实之间形成的文化而已。
我们几个人都很能吃,可能和当时所处的环境有关,不仅仅是生活环境,可能还有别的环境。饭里边没有油水,做的活也多,正因为做的活也多,活动量也大,最后就能吃了。
我们将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放在和车斗里。车斗上边有斗篷,车斗里坐四个人,车厢里坐三个人,就这样我们上路了。所谓大包就是被褥,因为我们要在沿途住店,这个店不是酒店,而且马店,也就是大车店,地铺得自己拿。小包裹就是食用的一些东西,肉,馍,面;还有一些食用工具,碗,勺子,筷子等。
已经出发了,出发时候的场景我没有过多的回响,只记得当时我们几家的亲人攒在我家门口仰起头张望着我们的路线,可能这就是目送吧。临走时也没安顿太多,毕竟这已经是第三次沿着河西走廊穿越祁连了。这只是我记住的临走时的一些东西。
他们四个人已经将车斗垫好,准备打打牌,唠唠嗑,我们三个坐在车里也开始闲聊。望着右边的车镜子,只看见黄土飞扬,然而起飞的黄土后边是什么已经不能用模糊来形容了。
我们第一站是定西,定西市一个古老的市区,在汉武帝时期就设立了郡县,当时为匈奴所侵犯之地界,周边修建了一些城墙以防外族,来时的道路也很坎坷。我们来到了离定西市区十公里之余的一个小镇,这时已经是正午,阳光虽为和煦,但时令不饶人。此时为冬至,虽说没有下雪,但是北风凛冽透骨,按照前几次的惯例,我们都会在小镇去回收皮毛, 然后在这里的马店开灶吃饭,住一晚,然后第二天上路。
这个镇在我心中叫安乐镇,因为每次来这个镇子都不会发生一些延误时间的事情。到来的很是索性,离开也是如此。我们进了马店,跟老板商量好价格,每人一天2块钱。然后租用马店的锅灶开伙。其实像我们这种营生,路途虽远,但是吃东西也很是奢侈,没有肉基本不吃,而且是大块的肉。来前我们带有羊肉,与其说饭食奢侈不如说当时的羊肉便宜。当时一只羊的羊皮价格是这只羊羊肉价格的二倍有余,羊皮买卖是营生,羊肉支撑着这个营生。而且此时是冬至,羊肉能够驱寒,再好不过。
煮了热水,我们一行各自擦了一把脸。出门在外,勿要太讲究,洗洗风尘就行。洗完脸安排其他人准备饭食所用的原料,然后安排小儿去找老板买点柴火来煮羊肉。小镇虽远离戈壁,但是柴火还是很紧缺。我们七人煮半只羊,五斤面的主食。一口锅煮羊肉,一口锅削面片。中午,整个马店里都是一股羊腥味;面片是六子来削片,没有最薄的面片,但是最厚的大约一厘米左右。按照小五子的狡辩的话语来讲,这种厚的面片劲道, 抗饿。
于是我们吃完午饭之后,打扫完锅灶我们就出门收畜皮了。锅是必须刷赶紧,锅台周围必须打扫干净,因为是租来的硬件,而且是公用的,渐渐的就形成了这种规矩。
吃完饭,收拾好行李,工具,开车去周边的农家收皮毛了。按照以往的成果,我们七个人,平均每个人都会在定西收到5-7块毛皮,平均值都是被爱笑的七子拉下来了。我们开着车,去了周边的农家。尘土依旧飞扬,天空不仅湛蓝而且明亮,但是天空的白云看着特别的矮,仿佛头顶飘过一样。按照以往,冬至前后也是多雨的时节,但今天晴的特别透彻。道路虽然不是那么平坦,但是没有其他车辆。
最终我收了十张毛皮,小七收了三张,其余人平均没人五张左右。这种意料之中的数量有着意料之外的价格,因为本地人不知道外边皮毛价格的变化。一张皮毛我们收的时候可以五十,甚至十块,但是出售我们当地,至少得一百块。如果去除成本,那么赚的也不菲。定西这块离我们那么近,价格比较公开,所以没有能够低价去收购,我们期待再往西北方向行驶的买卖。虽然越往西地方越极,毕竟富贵险中求。富贵不提也罢,为了糊口也得做一些自己不乐意做甚至讨厌的东西。
东西收完回到马店,回来的途中已是黄昏参半,斜阳那么温和,风呼呼的刮着,头顶的云已经被冻成了青色,远处的云是麦田的颜色夹杂着些许暮色。
到底地方我们首先将收好的皮毛放置在了车上,并不是马上去做饭或者歇息。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东西,皮毛这种东西不能太潮,也不能太干燥,得用大盐粒去保养。等到一层一层将皮毛叠起来之后我们收拾东西做了晚饭然后开始睡觉了。床铺也没有刻意去拾掇,只记得在一块长十多米的大土炕上我们竖着躺下来了。记得当时是八点钟而已,店内能够听见风声,冬至的风应该是西北风把,毕竟从声音能够听出是这么的凛冽。外边的星星应该挂满了天空,好似大城市里车水马龙的霓虹灯,她们的间隔是那么的窄小。就在这种想象中我睡着了,然而六子的呼噜声已经让整个马店开始颤抖了。
我们的下一站是武威,但是在武威之前,我们会在白银找个小餐馆饱吃一顿的。这个餐馆老板已经和我们很熟了。因为宗教的原因,我们每次都在这家餐馆吃东西。虽然我们和老板很熟,但是每次吃饭的量都能吓老板一跳,老板是一个青海人。与其说吓一跳更不如说是震惊。
我们来到了武威,也就是当时的凉州,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古来征战几人回这句话的含义。岂能用荒芜一次代替,简直原生。到了这个地方已经下午五点钟了,这个时节并且这个地点,太阳沉下去的时间应该是六点十分左右。因为马上黄昏至傍晚,我们没有做别的事情,首先去了马店。不知为何,今天马店的人特别多,还有一行马队,都在这里。我们停好车去找店家安排地方,这个马店比定西那边的大多了,但是人数太多,也就显得不是那么大了。
“老主,七个人。”
“你们又来了,天气这么冷了还营生么,不怕冻死在这荒芜啊?”
“冻死也比饿死强啊,不都是为了一口饭么。”
“哈哈,行,七十,锅现在有人,等一会儿你们就可以用了,你们的食量我清楚。”
“为啥涨价了,以前不是每人七块么,这半年时间没到就翻了一倍。”
“价钱是没涨,是因人而定,你没看见今天人多地方缺么。”
“那行,你让伙计安排一下,我们这就过去。”
每个人十块钱,也就是收一张皮毛的价格。我答应了店主,因为我从马队就看出来人数以及”来者不善”。伙计收拾叫我们过去看看安顿的地方,去店房的途中我们告诉了自己人今天马店客房的价格,他们都说贵了,并没有口头或者行为上的反对,并且七子还在笑着说睡好就好。唯有我的一个小侄,非说价格太贵了,不住了。
我们进去马店房内,他也是这么直接告诉店主,不在这里住。店主是新疆哈萨克那边迁过来的人,或许是那边人比较蛮,所以就开始用哈萨克语坡口大骂,里边夹杂着国语。主要意思就是你特么的答应我要住了,我特么的告诉伙计安排好了地方,现在这里这么多人,你说不住就不住了,不住行,每个人得拿出来五块钱的赔偿。交完钱走人,不交钱就要打人。
哈撒人说这些话不是吓唬谁,是真能做出来。我知道这个侄子特别拗,我也就站在了侄子的立场上了,毕竟我们一家亲,但是我也不想让他们每个人出点事,毕竟我年纪是其中最大的。
开始了我的交涉,店主嘴中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然后小侄子就动手开始打人伙计,等一拳头下去,店主身后出来了好几个新疆大汉,提醒彪健,就开始对我们一行人动手。每次来此店都是我和店主交涉,所以他们没打我。将我几个侄儿和几个同乡抱起来就和晃秋千一样来回甩。还掐着另外一个同乡的脖子,重重的拳撇向连上。刚要打我儿子的时候,我也闹了个笑话。我一个箭步冲到店主身旁,告诉他,这是我兄弟,请不要打他。然后小儿就被一个新疆人从空中放了下来,并没有揍他。
最后我告诉店主,你们停手吧,七十就七十,这次我做主了。等店主说停手之后我看见小侄的鼻血已经顺着门柱往下开始流了。
拿完钱给了店主,庆幸的是所有兄弟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我们做完东西,吃完后就开始梦周公了。
第二天起来大早,去了武威周边小村收皮毛,数量不是那么多,索性也不是那么贫瘠。
因为今天我们收完皮毛要去下一站,张掖,所以起来大早。不仅要做最主要的事情,收皮毛,还要用大半天的时间感觉去另外一个地方投宿,然后接着去做这件事情。可能因为在戈壁收皮毛,市场的不确定性特别大,也就是差价特别大,大家都没有什么埋怨的,我也没有。至少在昏黄前能看见火红的夕阳以及被夕阳照耀着的山头。
张掖到了,我们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小七因皮毛价格问题,被打了,然后我们就依着别人的要求处理了这件事情。到了嘉峪关感觉越来越冷,越来越荒凉。那天晌午小五子开车幢倒了马店二十米宽的红砖墙导致跑路,嘉峪关这一站也没能做那件最主要的事情,收皮毛。
出了甘肃地境,我们的祁连行已经结束了,匆匆描述的不是时间,而是怀念时间,我会去怀念那蓝幕似天空,怀念戈壁中一望无垠的风沙,怀念途中的一切。大多数情况下是不知道怎么用文字或言语去提及这种生活。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和欢欣,有些事自己不去做总是有人去做的。
到了青海境内,我们没能敢像甘肃境内这么肆意,一切都很小心。做完该做的我们就返程了。等到家已经八日有余,看看车厢里的东西,其实收货不少,心里也会想不枉此行。大大小小都有一些事情去发生,而且已经发生了,并且都妥善的处理,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而且是七个人。去的时候也是七个人。
醒来之后回想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记忆依然这么透彻。现已没有了当时的那种冲劲,留一些东西回忆起来想必也是极好的,总不能每天都这么提心吊胆的出门在外。
正值中秋,总有一些要想念的东西。有些东西不会因为不想可以刻意去想而不想念,总得有点念想去调剂。翻开备忘看见了前一段时间看到的两句话,素心不可易,即事多所欣。我们走过的路都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包括时间也是,不能够去描述,留下这点念想,我只能时而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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